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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份“固执”,约摸三千年

更新时间:2024-07-10 16:20:38点击:

潸潸雨落,似在提前应和清明。雨中漫步,湿润的黄土气息,微滞的花香草木味,舒坦可人,潜伏生机萌动,意绪不觉古今悠然,更其感思泥土下先祖们绵延不绝的泽流。憬然而叹:又到了清明祭祖时节。

清明祭祖,这可是慢条斯理,穿越时空,经历沧桑,承受嬗变,着了现代风色,款款展现约摸三千年苍老容颜的追思寄托,不失为生息在黄土地上的人们,雷打不动的一份“固执”。

一份“固执”,约摸三千年(图1)

“固执”如此古朴厚重,深融于每个人的灵魂,每临这个时节,先祖们藉此仍在一代又一代后人的血管里鲜活起来,奔流不息,遇化在春风化雨,花木吐蕊,无际的生动芬芳。

“固执”是由乡野开始的,饱含仰敬虔诚,责任抽绎。记忆里,小时候清明,必常去坟莹祭拜先祖,那可是族人们从不敢马虎的执着。那时只有家族里的男孩,方有这份“神圣”职务,女孩是不能去的。

男孩们临期,群随一两位熟知墓地布局的长辈,提了小编笼,里边放着烧纸冥币,贡馍,一碟炒鸡蛋,一小瓷壶烧酒,到野外荒滩埝地,迤逦辗转于各个祖先墓前,跪拜,烧纸化散冥币,火里掰敬块馍,筷添菜肴,然后烧酒奠过,一齐磕头作揖,怀了一腔久远,起身迟滞地离去。

一份“固执”,约摸三千年(图2)

回望之际,似见先人们久躺冰冷地下,如今受了后人膜拜,为这家族蕃息,人丁兴旺,子孙康安不无欣慰,含笑九泉,情意殷殷虚现坟头,与后人挥手作别。后人们也似完成一分任祀,尽了对先祖的心敬仪诚,也不无乐慰在阴阳两隔不断的相悦。

身在枯草逢春隐约的闪绿瑟索,大人一脸肃穆,小孩们反倒偷眼相顾,增生莫名的闹热,只得隐忍,绝不敢嬉闹喧哗,破坏了“庄严”。这些大人,一辈子多呆在乡村,连那背影也透出实诚朴讷,对先祖恭虔敬得分明,让孩子们钦佩有加。

每到一块墓地,长辈会说出先祖名分,近代的先人会回念其嗜好与可爱可敬处,让小孩们仿佛眼见这老祖的形容,虽有冥村门前不能见谒之憾,反转增不可名状的崇拜与自豪。年年历过,自玄爷爷以下诸先祖坟莹,我皆初记大概,随着年岁增长,那所在愈见明晰。

乡村祭祖,大抵就这样流传下来,尽管事体不无严肃,但祭完先祖,返程围聚村外野地,享用剩下的鸡蛋与贡馍,不乏野餐趣味。温饱初解的年代,这么多族内小孩聚在一起,热闹不消说,决不亚于享用一顿饕餮大餐。

边吃边会聊些先祖轶事,不忘敷其传奇色彩,或侠义豪爽,或乐善济贫,似在进行家族传统教育座谈,吃过打嗝,谈兴也在阑珊,方提了小笼,又说又笑地透迤回村。不过且记得将上坟剩下的馍,依讲究掰开方能拿回家,虽不知究里,须照例去做。在沿习面前,谁也不敢多出嘴舌,只哑默谨遵。

当年曾引领小孩们上坟的长辈们也一个个走了,坟莹一圈圈增加,纸幡飘飘,香火隐隐,绵绵不断。那时的小孩们,早被岁月雕刻得皱纹纵横,又导引他们的后人,清明如期挑着引魂纸幡,“固执”在上坟祭祖路上,又见“纸化青烟吊逝者”,也算是对先祖们深恩的感念与回报了。

祭祖小至家庭,大至民族,可说都在延续。不拘皇室贵胄,坊间市井,只有规格仪范,气派界定的不同,阶级分明,但大抵都在庄重有序,钦慕崇拜,任谁也不敢敷衍,落个“不肖子孙”的派定与诟责。

宋孟元老的《东京梦华录》,对清明时皇室贵族祭组颇有铺陈盛记,足见隆重奢事,风釆威仪。南宋陈元靓《岁时广记》卷十五云:“北人皆以此日扫祭先莹,经月不绝”,足见清明祭组在北方民间的敬视与普遍。诸多民俗资料,更是屡见不鲜,还沿袭至今,已成了国人文化人格层面的蕴藉与表征。

几次欲读,却不能静心潜入的“无韵之离骚”,近来终读进去,其中的《五帝本纪》中写到人文肇创轩辕黄帝的伟绩,记载“黄帝崩,葬桥山”,桥山虽说法不一,但其地据考倾向为今黄陵。每年清明日,都会在此举行祭祖盛仪,国家层面的慎终追远,更在虔挚,不由人感慨系之。

一份“固执”,约摸三千年(图3)

在县委办工作时,有幸随县委主要领导参加过两次祭祖仪式,海外华侨、港澳台同胞,各界人士均有参加。全球华人追念“赫赫吾祖”的丰功伟绩,感抚民族历经多舛的沧桑嬗变,各个时期的骄人呈现,皆见承先祖遗风,砥砺精进的奋斗,绩业足可告慰初祖。其终为继往开来,接续前行,故恭谨于“伏维尚飨”,这自古而来的祭祖“固执”得经了年岁人事变迁,任谁也不胜感慨。

不只民族层面,各地亦相继举办先贤烈士公祭,展现人杰地灵,增出日月无处不照的辉映厚重。感人之余,还在表明知来处,尽责担,不负历史期望与信托,自信前行的毅韧不紊,忠心可鉴。

一份“固执”,约摸三千年(图4)

而在民间也与时俱进。旧时清明的祠堂牌位,家里的神轴祭祖,现今网络文字图片,视频抖音的民间姓氏寻根祭祖,都见出这祭祖的生命意识自觉,对先祖的钦敬表达。乡村祭祖的添坟、祭拜、放鞭,相较虽简单低调,却不无民间追思的象征恳托。

清明节业已成为世界非遗之一,且有全民公休日伴之,足可让人专心致一志,念祖思亲,以克绍箕裘,在家业人事方面奋进不怠。旧年家族常归拢,聚日成祭,如今因着出行方便,还不乏专车,多在车水马龙式的“匆匆而祭”,潜在的敷衍虚化,让人对这一传统祭事不无杞忧。甚或还出现浮嚣铺排,姓氏祭祖贪大求洋,声势浩荡,竟相攀比的现象,绝非先人们所愿看到的。

看过相关报道,有人竟借机让先人们亦在“现代化”,祭烧纸糊的二奶、豪车或洋房,凡人间所能想到奢靡享受,无不在了臆想的纸化呈献。让先人在地下,也难脱庸俗的低级趣味,这种以己心俗念度先祖之腹,无非想表述自个现在也“阔了”。

为后人如斯,的确匪夷所思,可谓不肖不贤矣。窃喜这异非主流,绝大多数后人们仍守初心,见本色,“固执”在了这习俗的清流明朴,缅怀励志,矢志为先祖争光,不无图谋家族兴旺的施展计画,然后付诸行动,让人敬服。

其实清明祭祖的表征下,更多是人生的达观,辩证通透的生死观,乐定向前的生命境界。几千年前的庄子就认为,人之死就是一个轮回,是去了曾经生你的地方。换言之,就是回归了先祖们居住之地,世世代代都会归结的尾闾,由此孳延蕃息不止,以至永恒,真可说是这“固执”的终极回报。

由是观之,清明祭祖“固执”表明了生命的本真,你想通与想不通,它早就摆在了那里,如今更其在奔腾不息。与先人的过往考量,你现世无论富足裕华,还是贫瘠如洗,困厄潦倒,还是光鲜腾达,终其入了尘烟,无人会记得你的任何情状,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。在如斯“固执”的终极面前,你何其渺小,不能不清脑醒身,活好当下,才是对先人们的最好怀念与报答。

这方面是人性共通的,即便如无清明祭祖的西方发达国家,人们也有如此体念,诚如法国作家玛格丽特.杜拉斯在作品中对生死的表述:“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人们,让他们明白,不朽就是朽,不死就是死,不死也可以死去,这是已经发生并且继续还在发生的事实。不死也未见得就意味着这样,它就是那种绝对的两重性。

它不存在于具体的细节之中,它仅仅存在在原则上。不死本来就寄托在存在之中,有些人在不知对之有所为的条件下,是能够把不死寄之于存在的。同样,另一些人在相同条件下,在不知能够那样做的条件下,也可以在这些人身上把不死寄托在存在之中。

要告诉他们:说它无始无终,和说它对生命的意识共始终,同样是谬误的,因为它既有精神的性质,同样也有追求虚无的性质。”

约摸三千年的“固执”,就这样承继而来,还不无贯通古今的人性映射。因之,在其古久坦荡面前,任何人见出尘微,只在跪拜不已了。

这“固执”,绵延光泽,无休无止地融于平淡,宁静,轮回,且将顽强延续下去……

 

       2024年3月23日,读而写斋
一份“固执”,约摸三千年(图5)

巴漠,文学学士,嗜读写作者,著有诗文集《驼铃声声》,文论集《跋涉集》,散文集《水怡》,长篇小说《火山口》(陕西传媒网连载)、《黑石村往事》,小说《白马道》获中华文学星光大道、《今古传奇》第二届全国优秀小说奖,获2022年度网络“最佳诗词奖”、《华文月刊》最佳小说奖。